未央花事

彼时阳光

我一直觉得，阳光是有感情的东西。你站在阳台上，张开五指，阳光透过来的时候，可以轻易嗅到时间的味道。那时的阳光很轻，伸手轻触，像是踏着时光蹁跹而来的忧柔女子，举手投足都是种要命的引透。把日子晾在这样的阳光里，生活至少是有了一个精致的开始。

从我租住的地方到上课的教室，要穿过一个篮球场，再穿过一个带有水池的花园广场。篮球场是粗制滥造的水泥地，篮筐也是木制的，无数年的风吹雨打，显露出几丝斑驳。每天清晨，东方刚刚露白的时候，球场上就会有“空空空”的拍球声传来，穿过我慵懒的噩梦。

花园广场在教室外不到十步的地方。初夏的时候，有一片殷红的山茶开得如火如荼.山茶顶上，有一株猜不出年龄的洋槐树，风吹过来的时候，便是洋洋洒洒的一片雨花。第一次，我站在教室门口伸手去接撒下的洋槐花，然后将一捧白色的花瓣抬到眼前，透过那一小从花瓣，我就看到了站在喷水池边的她。她的嘴角轻轻上扬，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，风扬起来的时候，额前的头发抚过略显苍白的脸颊。她并不美。但我可以确信的是，那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脱俗的笑容。

我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烫，一种热感一直蔓延到我的耳朵边。我丢下手里攥得紧紧的洋槐花瓣，撒腿就躲进了教室。

傍晚，夕阳垂下来的时候，我对着电脑屏幕，跟柒说起她。柒在那边发过来一个偷笑的表情，然后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：“爱情这东西，看多了会让人心寒。”我端起桌上的玻璃杯，喝了一大口凉白开，然后隐隐的笑。我知道，在柒面前，我是藏不下任何秘密的。

从第一次在bbs里遭遇她，我便觉得，在她面前我只是一个脆弱而不谙世事的孩子。然后她给我寄透明的玻璃杯子，一次装了三个。她说，是怕在运送过程中碎掉，三个只要有一个能存活下来就是好的。

结果三个都完好无缺的抵达了我的手里。我将它们捧到阳光底下，放在鼻前轻轻的嗅，似乎，还能嗅到淡淡晚香玉的味道。柒最喜欢的花是晚香玉。他曾以这花编织过一段文字，可是我知道，那不只是故事那么简单。她那样写自己的母亲：寂寞，我的人，她的心。我知道在柒的身上有彻骨的寂寞，尽管从来不承认。

“我想看看你，孩子。”

我看着对话框里一句血红的自心里扯起一阵微微的疼。

“好啊，高考后我到北京去看你。”我说。点下发送的时候，我的侧眼看着窗外斜进来的夕阳。透过窗外墨绿的树叶，在房间里洒下一片斑驳。那时的阳光，我想都有着同样一种味道，那就是温暖。

梦到荒年

初夏是个让人迷恋的季节，空气里有花瓣轻轻飘落在衣领上。忍不住拈下一片，含在嘴里，有一阵清香顿时侵占了我的味觉。我掏出相机，对着那一片花雨后的女孩，调准焦距，然后飞快地按下快门。就在我低头看拍下的照片的时候，一个人影盖过来。抬眼，我便看见了眼前的她。和昨天一样，还是那件黑红格子的衬衣。

她咧开嘴角，说：“很美，不是么？”

我有些迟疑，心却很不争气地乱跳起来。酝酿了老半天，还是只有一声不吭的点点头。

她伸过手来，问：“能不能，把相片给我看看？”

我想当时的自己一定涨红了脸，看着她摊在面前纤瘦白皙的手掌，把相机递了过去。

阳光透过头顶的洋槐树在她身上打下明灭的光影，微卷的头发耷拉在窄小的肩上，露出一种随意的慵懒的美。

“拍得很好啊。”她扬起手里的相机说道。

我一时没回过神来，支吾着问：“什，什么？”

她掩嘴轻笑，又摇了摇头，说：“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。”

“我？！”我顿时觉得受宠若惊。

她又笑了：“怎么了，不愿意啊？”

我连忙摆手示意：“没有没有，只不过我们都还不认识呢。”

“呵呵，现在不就认识了么。而且，我知道你的名字呢。”说着，我就听到我的名字准确无误的从他的唇齿间蹦出来。

我想了想，说：“那你说吧，什么事？”

原来，她的一个好朋友要转学离开了，希望能用我的数码相机为她们拍一些照片作为纪念。我想，如果不是这第二次相遇我和她的故事就不会有任何继续，而接下来的一切，又不知上天安排得怎样的戏码。

柒说，在北京的这个夏天有很多的雨，空气里总是纠缠着要命的阴湿。手机里收到的这条信息的时候，我正迈步穿过嘈杂的南安街，耳朵里的陈奕迅的声嘶力竭的唱着一首不太懂的歌。我举起相机对着一地脏乱的街道闪下快门，然后回过去：“重庆其实也一样，等会儿给你传张照片过来。”我们就这样熟悉着彼此的生活，但又不轻易闯入。不过，我预感会有那么一天，有个女孩就站在街道的末端，笑着对我说：“你好，我终于见到你了。”女孩带着北方人特有的气质，身材颀长，扬嘴轻笑之间，会让人隐约嗅到北方金黄麦田的气息。

我总是爱在梦里描绘想象中的北方风景：杜鹃、黄菊、迎春、秋天的香花槐和元宝枫，冬天后海厚厚的雪。于是，遇见柒的那天，她就说，你是个有北方情结的男子。